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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找奉化

luyued 发布于 2011-03-12 15:32   浏览 N 次  



我曾在一篇散文的开头,写过这样一句话:“我们很少会去追究我们所生活的地方的历史。”

其实,要追究也很难。因为生活的地方与现实联系得过于紧密,它对于我们太过真实了,所有的印象都是和杂芜的个人生活掺和在一起。当我的寻根意识逐渐萌芽的时候,企图要寻找我们这个地方,“奉化”的根。其中有一段时间,我迷失在故纸堆里。我的寻找缺乏浪漫气息,我只是坐在一堆地方志前面,却不知该从何入手。打开每一本书,都觉得不是我要的东西,而我要的东西,则又变得渺茫起来。但我还是抄写了一些有趣的东西:建筑,古迹,土特产,民情民风和轶闻等。我终于还是没有梳理出寻找的脉络。

直到有一天,一段关于奉化新石器时期的自然环境的概述,不期然地与我的寻根思想接上了。

它是这样写的:“远古时期,这一带是火山活动强烈的地区,曾多次发生火山爆发。现今奉化溪口的雪窦、隐潭等地,还留有远古时期火山活动所造成的残迹。此后,又有过多次规模较大、时间较长的海水侵袭,至八千三百年前,海岸线内移至萧王庙、大桥、尚桥一带。海水退后,奉化东北部逐渐冲积成平原,东南部海岸带轮廓也基本形成。近几千年,虽有海水多次侵袭,但只及象山港沿岸地区。远古时期,这一带属于温暖湿润、雨量充沛的亚热带气候,很适合农作物的种植。密林深处,兽类成群,常有虎、鹿、云豹、獾、獐等出没。山谷丛林间,有黄鹂、斑鸠等鸟啼鸣。海洋江河里有黄鱼、带鱼等海洋鱼类,与鲤、鲫、黄鳝等淡水鱼类……”这一段有些像诗,真是火海奇观,蛮荒之中的似锦繁华,是自然的传奇。它给奉化增添了史诗的色彩,使我们这个地方有了一个远古的神话时期。

自从有了这样一个远古的神话时期来作我寻找的出发地,渐渐地,过去无法对之感应的,那些纸上的文字竟然也活跃了起来,随之心中的图像开始由模糊慢慢变得清晰,寻找的路标同时也有了明确的指向。我明白,我要找的“奉化”的根,它决不是地图上标志的一个称谓符号,也不在古石碑上记载的繁体字里,更不可能在这城市林立的高楼大厦里,而是在这片土地上,一种存活到今天依然在蓬勃生长的精神。这精神源远流长,生生不息,譬如,象山港翻腾的日月潮汐,三江平原上四季飘香的谷物,雪窦山上依然茂密苍翠的丛林,以及山野里遍地流动的阳光、和风……它真实的步履已经深深地烙在了这片山重水复、莽莽苍苍的四明大地上。

于是,我毅然从纸上走出,站起身来,离开案头,推开书房的门,悄悄地出发了,向着先人曾经走过的足迹走去,尽管指示的路标可能早已被蔓草埋没。

早春二月,一个暖阳融融的日子,我走进了江口镇茗山后村,我们“奉化人”的祖先茗山后人——一个史前文明的遗址——“茗山后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”的所在地。跳入眼帘的是一座海拔约120米左右的小山岗。它安静地匍匐在那里,这便是茗山。如果不是20年前,砖瓦厂制坯取土时偶然的发现,谁能想到这里竟会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。

八千多年前,江口这一带曾是浅海湾。后来,由于河流夹带泥沙长期堆积而形成三江平原,沧海变成了桑田。据说,茗山后人是河姆渡氏族的支裔。不断的海潮侵袭,我们的祖先不得不一次次地离开这片热土,然后又一次次地回来。约六千年前左右,茗山北麓下坡脚的一处宽阔的平地上,“奉化人”的祖先,茗山后人便在这里划亮了第一朵烟火。这一朵烟火的点燃蔓延,非同小可,文明的火种由此星火燎原。当时的茗山后,一定非常适合原始先人的安居生活。依山傍水,背靠丘陵,便于采集、渔猎,具备了繁衍生息的一切条件。于是,先人们便开始了大规模的生产劳动。或许,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修筑一座坚实牢固的大土台。大土台东西长几十米,南北宽十米左右,朝向茗山,是一个部落的祭山场所。在固定的日期里,供上一些猎物(野牛、野猪等)作为祭品,就是所谓的“牺牲”,为的是向山神爷跪拜,祈求风调雨顺,人畜平安顺泽。这种集体式的祭祀仪式是新石器时代古村落人生活中的头等大事。因为自然崇拜,是原始先人高于一切的宗教信仰。

磨制石器(石斧、石碓、石钺等)作为用来生产的工具外,制作盆、釜、罐、钵等一些盛放食物的器皿,是原始先人日常饮食生活的需要。我们的祖先不但勤劳勇敢,而且聪明灵巧,喜欢尝试。他们或许是从烟火能烤熟生肉中得到灵感,联想到烤制泥土会不会产生一种新的东西呢?采土、加水、揉捏、打坯,焚烧、控制火候等。他们边做边改,虽然屡做屡败,但这是一群善于在劳动和生活中学习琢磨的人,因为他们相信,只有靠自己的双手,才能让生活过得更好。他们很有耐心地不断摸索,总结经验,在实践中渐渐掌握了一整套加工、制造陶器的方法。直到某一天某一刻,奇迹终于发生了。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期待,美梦终于成真。那一刻,一种从未见过的神奇的东西竟然真真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;那一刻,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这就是他们日思夜想需要的东西吗?他们惊异地打量着它,小心地抚摩着它,骄傲地使用着它。后来,我们把这种坚硬而又易碎的器物称之为“陶”,这时间的化石。

当一只通体朱彩的陶觯终于圆满完工的时候,茗山后人的眼睛里放射出的闪电般的光芒,将使这片广袤神奇的土地开始走向一个崭新的纪元。你看,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,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崭新的。眼前的新世界特别光亮,特别广阔,还相当自由。他们感到自己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,一下子面临了这个新世界,他们的眼睛,他们的耳朵,他们的四肢,还有他们的心,整个感官,都处于一种张开来尽情吸收的灵动状态。这时,他们完全从自己的所见所闻出发,好像是单枪匹马闯世界,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。他们的心里燃烧着一股强烈的创造另一个世界的热望。这热望是生命之火,是智慧之花,绽放、绵延成人类文明的火把,薪火相传,承袭至今。从此,茗山后人从狭小的一角,一步步,一步步地,走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。伟大的创业开始了。他们是真正的白手起家的一代——将简单低效的农事劳作,发展整合成为有一定规模的耜耕农业,层层农田,青青庄稼,蛙鸣声声,风吹稻花香,喜盼丰收年;将捕猎来的禽兽分门别类地蓄养繁殖起来,开创了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畜牧业,猪睡犬吠圈窝里,牛肥羊壮走草地;有了爱美之心的茗山后人心灵手巧,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加工款色各异的玉石器,那佩带在手上和胸前的一枚枚奇石秀玉,也许是相爱男女定情的忠贞信物,也许是家族间作为婚娶的珍贵聘礼,也许是用以驱邪祈福的护身符件……村落开始出现第二次大分工,丰富璀璨的茗山后文化,开天劈地似的,仿佛山水画长卷般徐徐展开,就像呈现一段文明的传奇。一个美丽的新世界,就这样神奇地诞生在了四明大地上,茗山后人将继续创写更为辉煌的文明雕刻历史的佳话。

六千年多少个世代,一定有过什么沧桑遏制过文明。当年声吼如雷的捕猎,节日之夜不息的篝火,收种时节祈晴的礼仪,以及一排排低矮的制陶作坊,都如烟雾般消失殆尽,如今展现在这上面的却是一座座古堡般的砖窑和杂草丛生的荒田,眼前的一切使我觉得深埋在地下的只是一个远古的神话。六千年,六千年是多久?写在我脸上的是一片迷惘。猛然间,我想起了聂鲁达的诗句:“当所有的人进入自己的墓穴/那里还有一个精致的建筑/高耸在人类黎明时期的遗址上/承载着沉默的最高的器皿。”茗山后——这文明的最高的器皿——是沉默了,像石头,像山岗上滞住的云,六千年啊,鼓皮般绷紧的大地上奔驰过多少的人群、战马和尘埃?问四明大地,今夕是何年?

站在茗山之巅,向南眺望,眺望,我仿佛听到了象山港的潮声。潮声起起落落。海浪拍岸,似乎又见那苍茫的海。陡然间那几行诗句又涌现在眼前:远古时期,这一带是火山、海侵活动强烈的地区。此后,又有过多次规模较大、时间较长的海水侵袭,大片陆地复被海水所浸没。至八千三百年前,海岸线内移至萧王庙、大桥、尚桥一带……江口附近还残存着古海蚀地貌。海水退后,奉化东北部逐渐冲积成平原,东南部海岸带轮廓也基本形成。近几千年,虽有海水多次侵袭,但只及象山港沿岸地区……

这画面何等壮丽,“奉化”原来是这样冉冉升出海面的,云雾散尽,视线走近,走近,走了进去,被盛世繁华的笔触掩埋,这天地人间早已换了新颜。

今朝,春回大地,又一个文明的传奇轰然拉开了世纪的序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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